铺环岛,是严格提出来的。所以约到这里,一是这里离严格的马场不远,来
这里方便;二是这里是郊区,周围都是菜地,夜里很少过车,僻静。夜里十
点,严格就安排小白等人,藏到铁匠铺环岛周围的菜地里;待双方交易时,
如果出了岔子,有个准备。严格十点半就到了铁匠铺环岛。但等到十一点,
并不见有人来送 U 盘。也驶过几辆轿车,几辆卡车,皆呼啸而去,连停车的
意思都没有。到了十一点半,还没人来。严格给白天与他交易的人打电话;
那电话,倒是上次在“老齐茶室”见过的韩胜利的电话。但韩胜利的手机关机
了。严格又不知道与他交易的人的电话。严格预感事出了岔子。等到十二点,
严格不等了,决定去找任保良;找到任保良,再找韩胜利;然后再找到打电
话那人。由于心焦,自己开车走了,把藏到菜地里的小白等人给忘了。由铁
匠铺环岛往东,上了京开高速;由京开高速,上了五环路。这时搁在副座上
的手机响了。严格一阵惊喜,以为是找到 U 盘那人打来的,忙接起,却是藏
在菜地里的小白,这才想起菜地里还藏着人。小白:
“还等吗?严总?”
严格只好说:
“先撤了吧。”
挂上电话,又想起该给任保良打电话;别去了工地,他不在工地;电
话通了,任保良在工地;便对任保良说,赶紧找到上次带到“老齐茶室”的韩
胜利;找韩胜利不为找韩胜利,为找另外一个人。任保良听得糊涂,问另外
一个人是谁。严格火了:
“我要知道,还找你干吗?”
严格打电话间,没有注意后边有辆“路虎”吉普,一直跟着他的“奔驰”
轿车。一过夜里十二点,五环路上充满了拉货的大卡车。有东北过来的,有
内蒙过来的,有山东过来的,有河北过来的,有山西过来的;白天到了北京,
或要路过北京,白天五环路之内卡车禁行,皆在城外等候;一过夜里十二点,
这些卡车,全涌上了五环路。五环路上,比白天还繁忙,成了一个卡车大集
市。严格的车,便在这卡车的车流中。临近一立交桥,严格还在跟任保良火,
后边的“路虎”,猛地在车流中超车;待与严格的“奔驰”并行,突然撞向严格
的车头。严格猝不及防,失控地撞向立交桥的桥墩。从桥墩弹回来,旁边车
道上的车猝不及防,一辆山西大同的运煤车,又将严格的车撞飞了。这回严
格的车翻了几个滚,越过隔离带,到了另一侧的逆行路上。逆行路上也充满
了大卡车;一辆内蒙的运羊车,又撞上严格的车;严格的车又打了几个滚,
飞出五环路,撞到路沟里一棵树上,反弹回来,落到沟里,颠了两颠,不动
了。他车的周围,像下雨一样,落下几十头羊。羊从车里飞出,落到沟里摔
死了;车里的严格,血肉模糊,头歪在方向盘上,也死了。正打着的手机倒
没摔坏,落在副座的座位下,里面传出一个人的声音:
“怎么了?怎么了?”
严格的车被连环相撞时,两方向车道上的车皆猝不及防。“砰”“砰”
“砰”“砰”,几十辆大卡车或小轿车,又生连续追尾。五环路上,生了大面积
的堵车。
第三十九章 老蔺
一人出七十万,一人出三十五万,曹哥把生意做给了老蔺。曹哥自开
鸭棚以来,或自鸭棚转为唐山贼的小天地之后,还没有一桩生意能超过七十
万的。让青面兽杨志去贝多芬别墅偷东西,虽然是曹哥的决定,但入室偷窃,
谁家也不会把钱放到家里等着偷,也没想着有这么大收获。青面兽杨志在偷
的时候,被人现,跑了,也躲了曹哥,曹哥也没在意。直到几天之后,青面
兽杨志投奔曹哥,曹哥看他遍体鳞伤,才知道这 U 盘值钱。东西是青面兽杨
志丢的,偷的又是贝多芬别墅,贝多芬别墅,正好在曹哥的管辖范围,曹哥
觉得收回 U 盘,天经地义。捡这东西的人,是工地一厨子,只要找到他,就
能收回这盘。于是找来了韩胜利。但没想到,寻找的过程还很复杂;接着现,
寻找这盘的人,也不是曹哥一拨;曹哥这时才明白这盘的重要。就是明白其
重要,也没想到它那么重要。让光头崔哥给严格打电话,严格能出三十五万,
已出曹哥的意料;转到方峻德给老蔺打电话,曹哥用手捻了一个七,也是乍
着胆子那么一捻。没想到,一捻,竟捻成了。重要的还不是钱,不是七十万;
而这七十万,是一个奠基礼,事业开始越做越大了。不是图钱,是图个江东
基业。还多亏这些个青面兽杨志、韩胜利、方峻德,还有那个厨子刘跃进,
没有他们,就没有这新的开始,是大家共同努力,开创了这么一个崭新的局
面。高兴之余,曹哥的感冒也好了。曹哥准备事成之后,听书三天,以示庆
贺。曹哥生来爱读书。在唐山,还当过中专的教员。只是后来眼睛坏了,看
不得书,也看不得黑板,才改行卖鱼。与人争斗,以为打死了人,才逃到北
京,开了个鸭棚。颠沛流离间,忘了读书。待鸭棚变成唐山贼的老窝,曹哥
创下一番小天地,生活安定后,才想起荒废了学业。但曹哥眼睛坏了,看不
得书,看报纸,也得拿放大镜,于是改为听书。但鸭棚里的人,从小都不是
读书的料,如是读书的料,也不来鸭棚,让他们偷东西成,杀人放火也成,
让他们给曹哥读书,还不如拿刀杀了他们。曹哥也想培养他们读书的习惯,
让他们给曹哥读过两回;而曹哥听书,一听还是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后
汉书》、《资治通鉴》等;说起来这些书并不难读,过去私塾时候,六岁的
孩子,就开始读《前论语》和《后论语》;但这些贼,还不如私塾的孩子,
捧着这些书,皆读得磕磕巴巴,错字连篇;不读还好,一读读成了另外一本
书;曹哥不听还清楚,一听更糊涂了。这时摇头感叹:
“还真应了一句话,刘项从来不读书。”
这话读书的贼也没听懂,只是见曹哥摆手,不让读了,忙放下书,欢
天喜地忙别的去了。曹哥想听书,只好另想办法,干脆离开鸭棚,雇一女大
学生,一块儿到郊区去,坐在农家小院,听这女大学生读书。读完书,再吃
一顿农家饭。虽是一女大学生,但读书就是读书,没有别的意思。女大学生
还感到奇怪。过去听书就是一天,待这 U 盘的生意做成,准备连听三天。待
到夜里一点,光头崔哥等人,拿着 U 盘,押着方峻德去“老齐茶室”做生意,
那个开车的老鲁,留下当人质,曹哥与方峻德分别之际,拉住方峻德的手,
先说:
“来日方长,后会有期。”
接着又问:
“你喜不喜欢读书?”
这话问得有些突然,方峻德愣住。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曹哥:
“要读啊,不然适应不了形势。我准备成立一个读书会,欢迎你来参
加。”
方峻德更加糊涂,不明白这个杀鸭子的老家伙,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
但表面又不敢违抗,假装愿意地点了点头。自被曹哥鸭棚里的人抓住,方峻
德心里想的也是来日方长,但来日方长是:妈拉个 X,别以为我是吃素的,
回头再收拾你们。但一天多来,见曹哥说话漫无边际,一大半他听不懂,又
觉得这老家伙不好对付。
待方峻德带着光头崔哥等人来到“老齐茶室”,老蔺已经在雅间里等候。
老蔺身边,放着一个沉甸甸的提包。双方见面,老蔺并没多说话,也没正眼
看光头崔哥等人,只是把提包,递给了方峻德。方峻德把提包,扔给了光头
崔哥。光头崔哥打开提包,点了点钱数,一万一沓,十万一捆,共七捆。拉
上提包,从身上掏出 U 盘,递给了老蔺。老蔺从另一提包里,掏出一手提电
脑,开机,插盘。待将盘打开,愣了,原来这盘是空的。老蔺的脑袋,“嗡”
的一声炸了。炸了不仅因为这盘是假的,而是老蔺听信方峻德的话,说这盘
是从五十层楼高的塔吊司机座位下取出的,不会有假,便信以为真,一个小
时前,已经让另一拨人,在五环路上制造车祸,把严格给撞死了。让严格死,
并不是老蔺的主意,是贾主任的指示。自从严格和那女歌星的照片上了报,
到严格说出 U 盘,贾主任表面屈服了,说要帮严格,其实不是真心话。从那
时起,他就想让严格像他的副总一样,也出个车祸,只是碍着还有 U 盘,在
严格手里,才没敢动手。让严格去死并不是贾主任心毒,或严格威胁他,惹
恼了贾主任,而是如果让他活着,继续帮他,这事就永远没个完。就像落在
水中的人,如果落在岸边,手里又有竹竿,能救则救;如果出海打鱼,船破
了,大家都落水在海中央,就不能向别人伸手,你一伸手,他一把抓牢了你,
救他的结果,连自己也被拖死了。不如主动按他的脑袋,早点儿把他淹死,
少了一个拖累不说,船怎么破的,别人永远不会知道。一个人早晚要死,不
如让他早死。早死大家都解脱了,他也早死早托生。贾主任在北戴河海边说
过:
“要是死几个人,就好了。”
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当然,不止是这个意思。让严格死,老蔺起初不
同意。不同意不是可惜严格,而是怕出了比 U 盘更严重的后果。死一个人,
不是件小事。但他后来又同意了。同意不是想通了贾主任的理论,而是担心
U 盘本身。从 U 盘里的视频看,他不但跟着贾主任受贿,在搞女人和外国女
人时,从时间上看,他都在贾主任前边。而这些,过去只有严格和他知道,
背着贾主任。上回严格给了他一个电脑和六个 U 盘,他没敢让贾主任看,把
担心都推到了丢的那个 U 盘身上,丢了一个 U 盘,也算暂时解救了老蔺。现
在担心救了严格,严格缓过劲儿来,与贾主任和好了,哪天报复老蔺,跟贾
主任说出这些事,老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。还不如等找到丢失的 U 盘,同时
让严格死了,自己把所有的 U 盘都付之一炬,让这事永远成个谜。或者,他
也不会付之一炬,也会留下一个备份,待到关键时候,让它成为要挟贾主任
的一个把柄。但贾主任选择让严格出车祸的时间,又让老蔺吃惊。贾主任出
国之前,U 盘已经找了五天,临出国时,交代老蔺,必须在十天之内,找到
那个 U 盘。U 盘找到之日,就是严格出车祸之时。而严格出车祸时,贾主任
并不在国内,一下摆脱了干系。就是将来出事,人命的事,也成了老蔺一个
人的责任。老蔺又觉得这个老狐狸,心肠毒辣不说,事事还用心良苦,且六
亲不认。这也是严格生前一直想不通的原因:为什么贾主任规定,必须在十
天之内,找到 U 盘,先是十天,后又放宽了五天。现在 U 盘找到了,但是一
个假的。眼前是个假的,证明真的 U 盘还流落在外。老蔺端起桌上的茶杯,
将一杯热茶,泼到了方峻德脸上:
“笨蛋,假的!”
方峻德被烫了个满脸花。方峻德一开始想急,等明白 U 盘是假的,脑
袋也炸了。找东西以假充真,他知道这事的后果。顾不上脸被烫伤,回身踢
了光头崔哥一脚,又对老蔺说:
“我再找去。”
转身就要出门。这时老蔺慢慢收回身,倚着炕榻,叹了口气:
“晚了。”
晚了不是说失落在外的 U 盘不能再找,明天贾主任就从巴黎回来了,
不好向贾主任交代;而是 U 盘是假的,型号、颜色又对,证明是个阴谋;严
格家别墅失盗时,他就怀疑是个阴谋;现在这两个阴谋对接上了。阴谋也不
重要,重要的是,证明 U 盘已经落到不该落的人手里。比这还重要的是,在
找到真 U 盘之前,严格已经死了。严格本该死在找到 U 盘之后,谁知死在了
找到 U 盘之前,事前后颠倒,这事便由一件事,变成了另一件事,或者说,
事所有的次序都乱了,事已经变得无法收拾了。
第四十章 刘跃进
老蔺第二天没有上班。老邢带人抓捕老蔺时,在老蔺单位扑了个空。
又去老蔺家,老蔺家保姆说,老蔺一大早上班去了。老邢以为老蔺逃了,怪
抓捕晚了一步。这回晚了一步却不怪老邢,怪老邢的局长。老邢本想昨天晚
上在“老齐茶室”抓捕老蔺等人,将况向局长汇报,局长却说,等到明天。为
什么再等一天,局长又没说。等了一天,就让老蔺跑了。但到了晚上,从
“喜君酒店”传来消息,老蔺没逃,一直待在“喜君酒店”,不过已经自杀了。
“喜君酒店”是个六星酒店,在北京仅此一家。从前台登记现,老蔺早起入住。
傍晚,服务员整理晚床。摁房间的门铃,屋里无人应,以为客人出去了,开
门,房间一股酒气。沙前的圆桌上,倒着两个空的“茅台”酒瓶。服务员也没
在意,晚床整理好,又去收拾卫生间。推开门,“啊”的一声,吓昏过去。一
人吊在浴缸上边的喷头架上,双脚离地。浴缸里,吐着一大摊,已经结痂。
服务员醒来又大叫,引来了保安,保安将人卸下来,人早已死了。上吊的绳
子,是睡衣的带子。保安叫来了派出所的警察。警察从这人手包里找出工作
证,看到老蔺的单位和姓名,一方面打电话给老蔺的单位,一方面通知了局
里。
人虽然死了,但案子总算破了。老邢能这么快破案,并不是老邢运筹
帷幄的结果,也是得益于刘跃进。前天晚上,刘跃进被方峻德从保定带回北
京,进鸭棚偷 U 盘时,多了一个心眼,既给韩胜利打了电话,又给老邢打了
电话。给老邢打电话,并不是为了老邢,打电话时,他还不知道老邢是警察,
仍以为他是个侦探;而是为了多让一个人知道自己被人绑架了,如果与曹哥
这边的人谈不拢,他仍有一个退路。刘跃进在电话里说,昨天让老邢跟他去
河南,是在骗他,U 盘并不在河南,为了让他给丢了的欠条作证;但这回命
快没了,不再骗人,U 盘就在北京;如果他明天中午没再给老邢打电话,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