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找这个 U 盘。看六天还没找到,以为找不到了,她要溜了,或改了别的主
意。知她要走,严格却不打算放瞿莉走。因为他跟瞿莉之间,也有一笔生意
要做呢,这笔生意,也等着这个 U 盘的下落。就是没有这笔生意,瞿莉现在
也不宜离开北京。一是怕她节外生枝,二是等这 U 盘找到,除了与瞿莉做生
意,他还准备跟她算总账呢。现在急着找 U 盘,顾不上别的,等这事完了,
还要坐下来,一五一十,从头至尾,冷静地把事重捋一遍。她能切钱和拍摄,
还不定干过些啥别的呢。并不是怕瞿莉离开北京,到了上海,与她不好联系,
而是担心她去了上海之后,又会去别的地方,或干脆逃了,那时就不好找了。
找一个包都这么难,别说找老婆了。这些天光顾找包了。人跑了,就无法跟
她算总账了。而瞿莉待在北京,他通过小白,小白通过老温,就能控制瞿莉。
于是不顾出卖小白和老温,径直走到瞿莉卧室,明确告诉她,不准瞿莉去上
海,不许离开北京。瞿莉先是一惊,明白自己被司机出卖了,但也没有大惊,
本来正在梳头,放下梳子,点了一支烟说:
“咱俩要离了,就该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严格:
“本来可以不犯,但 U 盘丢了,俩事就成一个事了。”
瞿莉站起身,拿起她新的手包:
“我要走,你也拦不住。”
严格想想,觉得瞿莉说的也有道理。单靠一个司机老温,并不能控制
瞿莉;知道老温出卖了她,她可以撇下老温;只要站在大街上,大街上有的
是出租车,她一招手,眨眼间就消失了。她要想消失,不去上海,在北京就
可以消失。看瞿莉出门要走,严格上前拦住她,也是急了眼,进一步说:
“从现在起,你不能离开家一步。”
瞿莉也急了,推开严格:
“放手。”
严格却不放手。两人厮打在一起,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。正在这时,
瞿莉的手机响了。瞿莉推开严格,接这电话。听着电话,先是一惊,但又冷
静下来,最后说:
“行,我去。”
然后合上手机,坐在床上,看着严格:
“我不去上海,就待在北京,行了吧?”
严格吃了一惊。吃惊不是瞿莉改了主意,本来要去上海,又不去了;
本来要溜,又不溜了;而是吃惊这个电话。改主意不是因为严格,而是因为
这个电话;联想她前些天到处见人,背着严格与人密谈,不知又在搞什么名
堂,便问:
“谁的电话?”
瞿莉:
“一个朋友。”
转身去了卫生间,反插上门。严格一个人站在床前,有些愣。
瞿莉刚才接的电话,却不是朋友打来的,是陌生人打来的。而且不是
一般电话,是个敲诈电话。电话里告诉她,他捡到了瞿莉的手包,也见到了
那个 U 盘,知道他们在找,如想拿回这个 U 盘,今天夜里两点,西郊,四环
路四季青桥下,拿三十万块钱来换。并说:
“来不来由你。”
瞿莉先是一怔,并无多想,马上说“去”。那边便挂上了电话。瞿莉去
了卫生间,再看来电,从号码开头,知是一公用电话。
打这电话的不是别人,是青面兽杨志,青面兽杨志打电话时,刘跃进
就站在他的身边。今天凌晨,天快亮了,在刘跃进小屋里,青面兽杨志将刘
跃进拍醒,刘跃进醒来,先是大怒,听说他丢的包又被甘肃人抢了,“咕咚”
一声又昏了过去。再将刘跃进拍醒,青面兽杨志不说刘跃进丢的包,单说刘
跃进捡的包,也没顾上说包,主要说里边的 U 盘。这个 U 盘,有人收购,能
卖三十万五十万不等;让刘跃进把 U 盘拿出来;如刘跃进拿出 U 盘,两人一
起去卖,卖的钱两人平分;就算刘跃进没说假话,丢的包里有张欠条,欠条
上有六万块钱;就算这 U 盘不卖高,也不卖低,取个中间数,卖四十万;刘
跃进分二十万,也比六万多出三倍多,还为丢包犯啥愁呢?青面兽杨志这么
一说,将刘跃进说醒了,也明白青面兽杨志为何反过来找他,在青面兽杨志
之前,老邢和任保良又为何找他。丢了个包,又捡了个包;原来觉得丢了的
比捡了的值钱;翻捡那包时,还骂青面兽杨志不会偷东西;现在看,有这 U
盘在,还是丢了个芝麻,捡了个西瓜;丢了头羊,捡了匹马。真是福兮祸焉,
祸兮福焉。心头竟一下轻松了。青面兽杨志见他回心转意,便知这事有了转
机,特别强调说:
“这包,原来可是我的。”
刘跃进点头。但这时点头不是赞同青面兽杨志的说法,而是知道这 U
盘值钱后,他改变了主意。如果 U 盘不这么值钱,人来,他会拿出来;恰恰
知道它值钱,拿不拿,他还要再想一想。或者:既然 U 盘这么值钱,U 盘在
刘跃进手里,刘跃进一个人就可以卖它,为啥跟青面兽杨志合伙呢?想的,
跟青面兽杨志知道这 U 盘值钱,不要老邢那一万块钱,出餐馆逃跑一样;想
的,跟青面兽杨志一开始不愿意与刘跃进见面,想将刘跃进捡的包再偷回来,
四十万五十万的生意,自己一个人做去也一样。待想明白了,点过头,开始
装傻嘬牙花子:
“你说的事好是好,可那包不在我手里呀。”
青面兽杨志吃了一惊:
“在哪儿?”
刘跃进:
“那天晚上,我只顾撵你了,没顾上那包。等我回去,包早被人捡走
了。”
这回轮到青面兽杨志差点儿昏过去。待醒醒,以为刘跃进在说假话,
刘跃进摊着手:
“刚才来两人了,找过那包,刚才没有,现在我也变不出来。”
是指老邢和任保良了。又说:
“刚才那两人也说,拿出那盘,就给我钱。我要有这东西,不早给他
们了?”
老邢刚才没说给钱。但青面兽杨志想了想,觉得刘跃进说的有道理。
也不是信了刘跃进说的话,是信他刚才的摸。就这么大一小屋,里里外外,
坛坛罐罐都摸到了,没有。一个厨子,还能把包放到哪里去呢?一个厨子,
也不会看着钱不挣。这才明白自己瞎耽误一场工夫。与其在这里瞎耽误工夫,
还不如另想办法,于是站起身要走。但刘跃进一把拽住他,让他归还偷刘跃
进那包,还不了包,也得还他丢了的六万四千一百块钱。青面兽杨志忧虑的
是 U 盘,刘跃进追究的是自个儿那欠条;青面兽杨志忧虑的是第二个包,刘
跃进纠缠的是第一个包。一个要走,一个拉住不放,两人厮打到一起。青面
兽杨志:
“放手,等我找到那盘,有了钱,自然会还你。”
刘跃进:
“你找那盘之前,先给我找回欠条。”
两人又厮打。突然,青面兽杨志想起什么,当头断喝:
“住手,有了。”
刘跃进吃了一惊,不由住手:
“啥有了?”
青面兽杨志端详刘跃进:
“其实你也是个 U 盘呀。”
刘跃进不明就里:
“啥意思?”
青面兽杨志:
“你说你没捡那包,但大家都认为你捡了那包;刚才那两人觉得你捡
了,别墅那家人也会觉得你捡了;捡了就是捡了,没捡也是捡了。不管你捡
没捡,咱都当捡了。当捡了,咱就能有钱。关键你要站出来,说自个儿捡
了。”
刘跃进越听越糊涂:
“啥意思?”
青面兽杨志又拉刘跃进坐在床头,掰开揉碎给他讲。两人刚刚打过,
转眼间又成了好朋友。既然 U 盘不在,青面兽杨志想买一个假 U 盘。一块儿
去糊弄丢盘的人。刘跃进倒有些怵:
“这行吗?”
青面兽杨志叹口气:
“事到如今,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”
想想也不妥:
“没见过真 U 盘,不知它长得什么样呀。”
又用拳砸刘跃进的床:
“也只好破釜沉舟,拣最贵的买了。”
刘跃进本不想这么做,因 U 盘就在他身上;但这时又转了一个心眼,
想借青面兽杨志的假 U 盘,摸一下青面兽杨志卖它的路子;假的真不了,真
的假不了;待摸清路子,再自己一个人去卖真 U 盘。便假意应承。说话间,
天已大亮。青面兽杨志带着刘跃进,上街找公用电话。青面兽杨志偷贝多芬
别墅那天,从储物间暖气罩里偷出瞿莉一盒名片。当时既奇怪一个名片,为
何藏在暖气罩里;也稀罕那名片的模样,别的名片是四方形,它是三角形;
拿出一张,装到自己身上。名片上,有瞿莉的电话。他按名片上的号码一拨,
竟通了。青面兽杨志说捡了 U 盘,要跟瞿莉做个小生意,今夜两点,四季青
桥下,三十万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本想这盘可卖三十万,可卖五十万,
也可卖四十万,全看怎么谈,但青面兽杨志说了个最低价。一是他手里并没
有 U 盘,有些心虚;同时知道老邢等人也在找这盘,如真盘被他们找到,三
十万的生意也泡汤了。夜长梦多,早点了结,也能早点从这事脱身。得着这
钱,他并不准备跟刘跃进平分,事是他起头的,他该得大头;他吃肉,顶多
让刘跃进喝点汤;得着这钱,也够还曹哥鸭棚的人了,从此再不会受他们的
气,又成了自由身。他以为瞿莉会讨价还价,没想到瞿莉一口答应了,又觉
得刚才把价儿说低了,也证明这个 U 盘真的值钱。但他放下电话,刘跃进怵
了:
“我以为你要干吗呢,这不是敲诈吗?”
青面兽杨志反过来给他做思想工作:
“啥叫敲诈?绑票才叫敲诈。有一东西,一人要买,一人要卖,叫生
意。”
接着带着刘跃进去商场买 U 盘,拣了一个最贵的,九百多。刘跃进一
看就知道买错了,不但模样与真盘不同,颜色也不一样;刘跃进身上的 U 盘
是红色的,青面兽杨志买了个蓝色的。U 盘虽不真,但看事越走越真,越滚
越大,心里越来越害怕。他觉得东西不能这么卖;如是他一个人,他也不敢
这么折腾;离了眼前这贼,还做不成这生意。接着又想,两人一块儿去做这
个生意,如果生意做成,真 U 盘就在刘跃进身上,待那时,把真 U 盘拿出来,
也不算骗人;青面兽杨志以假乱真,刘跃进却能变假为真;或者,没有闪失,
就变假为真;有了闪失,刘跃进也有退路,不白白丢了 U 盘;于是放下心来。
晚上,青面兽杨志和刘跃进先坐地铁,又倒公交车,来到四季青桥下。四季
青桥东,有一集贸市场,两人先躲在那里抽烟。夜里,集贸市场已经收摊了,
周围倒显得清静。到了凌晨两点,一辆出租车开来,停下,下来一女的,拎
着一提包,向四季青桥下走去。青面兽杨志一眼就认出,这是丢包的瞿莉。
他偷看过她的裸体。瞿莉手里拎的包,似乎很重。青面兽杨志拍了一下巴掌:
“成了。”
又观察半个小时,看看左右无动静,让刘跃进跟他一块儿去桥下。事
到临头,刘跃进又害怕了,腿有些哆嗦,迈不开步。刘跃进看着桥下的瞿莉:
“弄不好,得坐牢哇。”
又想不通:
“我丢了钱,咋改敲诈了呢?”
青面兽杨志上去踹了他一脚:
“看你这熊样,你看清楚,前边是钱,不是监狱。”
又说:
“谁家的钱,都不是大风刮来的。想挣大钱,总得冒些险。”
刘跃进突然改了主意:
“要去你去,我是不去。”
青面兽杨志看看刘跃进,看看桥下的瞿莉,又看看四周,仍毫无动静,
便说:
“我一个人去也行,钱取回来,可就不是对半分了,得三七。”
又说:
“这样也好,假盘我就先不亮了,免得她怀疑,我就说,盘在你身
上。”
一把攥住刘跃进:
“但你不能闪我。大家都知道,U 盘就在你身上,待会儿我叫你的时
候,你得站出来让她看一看。”
事到如今,刘跃进哆嗦着点点头。同时他也想接着观察一下,如生意
不成,他挨着集贸市场,拔腿就能跑;如生意做成,他把身上的真 U 盘拿出
来不迟。留着这东西也没用。青面兽杨志便一个人向桥下走去。这时他也改
了主意,刚才对刘跃进说的话,也是假话。他看瞿莉没有开车,一个人坐出
租车来;下车,出租车就开走了;证明她有诚意;既然有诚意,提包里的钱
就是真的。瞿莉是个女的,青面兽杨志是个男的;事到如今,青面兽杨志不
准备敲诈了,改为像甘肃那三男一女一样:抢劫。虽然没有技术含量,但也
是势所迫。既然身上的 U 盘是假的,他也不准备骗人了,双方也不用白费口
舌了;见到瞿莉,二话不说,或一句话也不说,直接抢到那提包就跑。贼擅
长跑路,一个女人哪里追得上他?窝囊胆小的刘跃进,青面兽杨志只好甩了
他;虽然不仗义,也顾不得了。让他回去继续找他的包吧。算盘打定,抖擞
一下精神,又像球星登上球场一样,全身的肌肉和关节,都到了临战状态。
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,待他接近瞿莉,猛地把包抢到手,还没来得及跑,从
大桥桥墩后,闪出几个大汉,为是严格的司机小白,几个人猛虎扑食,将青
面兽杨志捺到地上。但这些人明显不是瞿莉安排的,不但把青面兽杨志吓了
一跳,也把瞿莉吓了一跳。瞿莉见自己的交易被小白等人搅了;被小白搅了,
就是被严格搅了;原来严格又派人在跟踪自己,要先下手为强。青面兽杨志
还在挣扎,瞿莉上去扇了小白一巴掌:
“这是我的事,你们给我滚!”
但小白不滚,小白带的几个人也不滚;小白挨了瞿莉一巴掌,开始报
仇到青面兽杨志身上;照青面兽杨志身上、脸上,一顿暴揍。青面兽杨志马
上鼻口出血;肋骨也被踹断一根,钻心地疼。小白:
“操你妈,把 U 盘拿出来。”
青面兽杨志知道自己上了当;不是上了女主人的当,是上了另外人的
当;不管上了谁的当,肋骨都断了。但他身上并没有他们要的 U 盘,便说:
“我没有 U 盘。”
又是一顿暴揍,又断了一根肋骨。青面兽杨志只好把身上那个假 U 盘
掏了出来。小白和瞿莉一看,共同说:
“假的。”
这时瞿莉也跟青面兽杨志急了:
“你到底是谁?”
小白等人又踹青面兽杨志。这时青面兽杨志哭了,看着集贸市场:
“妈的,我上厨子的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