Читаем Иллюзия бессмертия полностью

头疼。严格的老婆叫瞿莉,三十岁之前,瘦,文静;过了三十岁,成了个大

胖子,事事计较,句句计较。一个 CEO 的老婆,家产十几个亿,为做头,和

周边的美容店吵了个遍。由老婆说开去,严格感叹:中国人,怎么那么不懂

幽默呢?过去认为幽默是说话的事,后来才知道是人种的事。幽默和不幽默

的人,是两种动物。拧巴还在于,人不幽默,做出的事幽默。出门往街上看,

他们把世界全变了形,洗澡堂子叫“洗浴广场”,饭馆叫“美食城”,剃头铺子

叫“美容中心”,连夜总会的“鸡”,一开始叫“小姐”,后来又改叫“公主”。严格

走在街上,觉得自个儿是少数派。本不幽默,也学得幽默了。人介绍他:

“‘大东亚房地产开总公司’的严总。”

严格忙阻住:

“千万别,一盖房子的。”

人说他瘦,讲健身,他说:

“想吃胖啊,得有的吃呀。”

人说他生意大,北京半个城的房子都是他盖的,他摇头:

“搬砖和泥,粗活,不要见笑。”

人说他幽默。他渐渐也不幽默了。不幽默并不是幽默不好,而是因为

幽默,严格吃过不少亏。周围皆是小心眼儿的大胖子,不管是生活,或是生

意,皆是刺刀见红。水该一百度沸腾,他们五十度就沸腾了;水该零度结冰,

他们五十度就结冰了;他们的沸点和冰点是一样的。本来是一句玩笑话,待

朋友翻脸后,或没有翻脸,仅为一己之私,会把上次的玩笑,下回当正经话

来说。时间一变,地点一变,人的态度一变,把同样的话放到不同的环境和

气氛中,这话立即就变了味,一下就将严格置于死地,无法顺着原路回到原

来。话的变味,比朋友翻脸还让人可怕。由此带来的拧巴,比人穷不走运还

大。严格摇头:

“不让幽默,我不幽默还不成吗?”

四十岁之后,严格现自己最大的变化是:四十岁之前,自己爱说笑话;

过了四十岁,开始不苟笑。久而久之,对玩笑有一种后天的反感。人跟他开

玩笑,如是部下,他会皱眉:

“不能正经说话吗?”

如是朋友,他不接这个玩笑,对刚才说过的事,不苟笑重说一遍。或

者,四十岁之后,严格除了瘦,其他方面也变得跟众人差不多了。不喜欢跟

这些人说话,但话每天又得说;话不是不能这么说,只是觉得话越说越干涩,

就像日子越过越拧巴,就像老婆整天说自个儿身上疼、眼干舌燥一样,就像

动机缺机油在干转一样,这日子早晚得着火。机油,你哪里去了?

“大东亚建筑有限公司”下边,有十几个建筑工地。十几个建筑工地,

就有十几个包工头。任保良是其中之一。严格除了跟那些大胖子打交道,也

常去建筑工地。建筑工地的民工,没有一个是胖的。见到这些民工,民工有

河北人,有山西人,有陕西人,有安徽人,也有河南人;与大胖子说话,话

越说越干涩;倒是到了建筑工地,全国各地的民工一开口,又让严格乐了。

他们每天吃的是萝卜炖白菜,白菜炖萝卜,但一张口,句句可笑,句句幽默。

或者说,是这些民工的话,把严格脑子中残余的一点儿幽默的细胞又激活了。

所有的包工头,见严总来了,以为是来检查工程。工程是要检查,但主要,

是来听民工们说话,透上一口气。古风存于鄙地,智慧存于民间;有意思的

事和话,都让那些胖子就着鲍鱼和鱼翅吃没了;仅剩的一些残汁,还苟活于

萝卜和白菜之中;奴隶们创造历史,毛主席这句话没错。

在十几个包工头中,严格又独喜欢河北沧州的任保良。任保良说话不

但可笑,还愣。民工们跟任保良说话,觉得他很精;严格听起任保良的话,

句句有些傻,或者不能说是傻,是粗;不能说是粗,是愣。但话愣理儿不愣。

句句是大实话。初听有些可笑,再听就是实话。原来实话最幽默。一天傍晚,

严格去任保良的建筑工地。一幢 CBD 的楼壳子,已盖到五十多层。两人坐着

升降机,来到了楼顶上。夕阳之下,整个北京城,尽收眼底。严格感叹:

“好风光啊。”

任保良指着脚下的街道,街道上像蚂蚁一样蠕动的人群:

“‘鸡’又该出动了。”

又啐了一口痰,狠狠骂道:

“婊子就叫婊子,还‘小姐’!”

又说:

“严总,咱别盖房子了,开窑子吧。挣个钱,不用这么费劲。”

这话没头没脑,初听很愣,细听可笑。严格来时,正烦恼一事,现在

弯腰笑得把一切烦恼全忘了。本来晚上还有饭局,他又多待了一个小时。这

时天安门华灯齐放,从没这么美丽过。渐渐,平均一个礼拜,严格要到任保

良的工地来一趟。一是来听民工和任保良说话,遇到饭点,也到民工的食堂

吃饭。民工们吃刘跃进的萝卜炖白菜吃腻了,一端起碗就吐酸水;严格却觉

得好吃,连菜带汁,能吃上两碗,吃出一头汗。任保良看他吃得痛快,感叹:

“该闹革命了,一闹革命,你天天能吃上这个。”

严格又笑。

这天中午,严格又到任保良的工地来了。工地正在吃中饭。任保良吃

工地食堂吃腻了,没去食堂,从外边买了一个盒饭,正蹲在他自个儿小院的

台阶上吃。任保良的小院,不能说是院,离工棚三尺开外,靠一棵枣树,临

时用废板子围成一个圆圈。房前,巴掌大一块地方。但你又不能说它不是院。

任保良吃的是栗子烧鸡块,见严格来了,以为又来吃中饭,嘴里嚼着鸡说:

“等着,我让人给你打好饭去。”

但今天严格到工地来,既不是为了吃饭,也不是为了听民工和任保良

说话,是为了找一个人。找这个人不是为了这个人,而是为了让他装扮另一

个人。一番车轱辘话说完,任保良有些蒙:

“严总,你要演戏呀?”

严格:

“不是演戏,是演生活。”

任保良一愣,接着笑了:

“生活还用演,街上不都是?”

严格:

“一下没过好,可不得重演?”

接着一五一十给任保良讲了这段没过好的生活的来龙去脉。严格遇事

背别人,背那些大胖子,背老婆,但不背任保良这种人。原来,严格一直与

当今一位走红的女歌星好,这歌星整天唱的皆是歌颂祖国和母亲的歌。歌颂

多了,祖国和母亲没恶心,她自个儿患了厌食症。其实患厌食症也是假的,

祖国和母亲歌颂多了,唱者无心,听众和观众,对祖国、母亲和她,都一块

儿恶心了;她也是借这种方式,转移一下视线;借这个转移,自个儿也变一

下路子;祖国、母亲,也让她恶心了;换句话,纯粹为了炒作。这天严格去

她家里看她,不是为了祖国和母亲,仅仅为了他们两个人。两人该办的事办

了,严格走时,她戴一墨镜,把严格送到楼下。楼下有一条小胡同,胡同里

有钉皮鞋的,烤羊肉串的,修自行车的,崩爆米花的,卖煮玉米的,卖烤红

薯的,一派人间烟火。两人分手之前,女歌星到烤红薯的炉子前,买了一块

烤白薯。正好一个小报记者在对面小铺吃杂碎汤,看到这歌星,大吃一惊,

顺手拍了一张照片。这照片别人拍到没啥,被记者拍到,第二天就上了报纸,

占了半个版。照片有两张,一张是街头全景,熙熙攘攘的人,各种做生意的

摊子;全景图片右上角,叠一张特写,烤红薯的炉子前,女歌星握着一块白

薯,在往嘴里塞。图片下的标题是:厌食症也是炒作?这事登报没啥,说是

炒作也没啥,这事本身就是炒作,正着炒反着炒一样。问题是,歌星肩右,

露出一严格的人头。图片上的严格,条瘦,倒像得了厌食症。严格对上报并

不介意,他把自己的照片,整天挂在四环路的广告牌上,但报上不是他一个

人,旁边还有女歌星,问题就大了。虽然他把照片挂在四环路边,世上没几

个人能认出严格,问题是,严格的老婆瞿莉认识严格,瞿莉早就怀疑严格外

边有人,现在报上登了这个,怀疑不就照进现实了吗?瞿莉上个礼拜去上海

走娘家,下午就回北京。一下飞机,就会看到这报纸。瞿莉的头没做好,就

能跟美店吵翻,现在看严格跟一个女人在一起,又上了报纸,怕是要拿刀子

杀人。瞿莉还有一个习惯,动刀之前,爱搞追查,这个追查的过程,比杀人

本身还可怕。照此推论,瞿莉看到报纸,便会去现场调查。为了蒙骗老婆,

严格想把现场重新布置一遍,把昨天的生活重演一遍。待瞿莉调查时,众人

皆说严格和歌星不是一起来的,把必然说成偶然,把两个关系亲密的人,说

成互不认识,说不定能将案子翻过来,躲过这一劫。街头现场有十几个摊位,

烤红薯的,烤羊肉串的,钉皮鞋的,崩爆米花的……严格都交代好了;就一个

卖煮玉米的,安徽人,一说话就哆嗦,怕他露馅,得找一个人替他;演他,

还得像他;像他的人,工地最多,就找任保良来了。一番话说完,把严格累

着了,任保良也听明白了。但任保良怀疑:

“她要是看不到这报纸呢?我们不白张罗了?”

严格:

“她看不到,别人也会告诉她。她身边,都是大胖子。”

大胖子没好人的理论,严格也对任保良说过,任保良能听懂。但他又

感叹:

“多费劲呀,要是我,早跟她离了,一了百了。”

严格瞪了任保良一眼:

“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。如能离,我早离了。”

又说:

“电视上,每天不都在演戏?一个人去视察,周围都得布置成假的,

和对付我老婆一样。各人有各人的难处。”

任保良明白了,这戏是非演不可了,但他搔头:

“可要说装假,你算找错了地方。工地几百号人,从娘肚子里爬出来,

真的还顾不住,来不及装假。”

严格的手机响了,但他看了看屏幕,没接,端详任保良:

“我看你就行。”

任保良跳了起来,似受了多大的委屈:

“我咋给你这印象?剥了皮,世上最老实的是我。”

这时话开始拐弯:

“严总,咱说点儿正事,工程款拖了大半年了,该打了;材料费还好

说,工人的工资,也半年没了,老闹事。”

用手比划着:

“一个月不出,我的车胎,被扎过五回。”

任保良有一辆二手“桑塔纳”。严格止住他:

“我说的也是正事。我要被老婆砍死了,你到哪儿要钱呢?”

任保良一怔,正要说什么,小院的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撞开,刘跃进进来

了。进来也不看人,也不说话,径直走到那棵枣树下,从腰里掏出一根绳子,

往枣树上搭。任保良和严格都吃了一惊。任保良喝道:

“刘跃进,你要干吗?”

刘跃进把脖子往绳圈里套:

“干了半年,拿不着工钱,妻离子散,没法活了。”

原来,刘跃进刚送走韩胜利。这次韩胜利没白来,刘跃进从食堂菜金

里,给他挤出二百块钱,这二百块钱的窟窿,还待刘跃进到菜市场去补。虽

说是菜金,其实这二百块钱,早被刘跃进从菜市场找补回来了,只是不想还

债,才找出这么个说法。但韩胜利不同往常,临走时说,连本带利,剩下的

三千四百块钱,只给两天时间,两天再不还,就动刀子。看他的神色,不像

开玩笑。目前刘跃进身上,倒是还有三千多块钱,但这点儿钱,以备不时之

用,一般不敢动,身上少了五千块钱,刘跃进心里就不踏实。韩胜利走后,

刘跃进正兀自犯愁,儿子刘鹏举又从河南老家打来电话,说学校的学费,两

千七百六十块五毛三,不能再拖了。也是两天,如果交不上去,他就被学校

赶出来了。欠人钱,儿子又催钱,任保良欠他钱,三方挤对,刘跃进只好找

任保良要账。儿子正好来了电话,也是个借口。他也知道,任保良手头也紧,

想让任保良还钱,就不能用平常手段。上个月,安徽的老张,家里有事,辞

工要走,任保良不给工钱,老张爬到塔吊上要往下跳,围拢了几百人往上看。

消防队来了,警察也来了。任保良在下边喊:

“老张,下来吧,知道你了。”

老张下来,任保良就把工钱给了老张。刘跃进也想效仿老张,把工钱

要回来。刘跃进本不想这么做,跟任保良也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,但因为工

地食堂买菜的事,两人已撕破了脸,加上被事挤着,也就顾不得许多。但刘

跃进用这种方式刁难自己,还是出乎任保良意料。任保良马上急了:

“刘跃进,你胡吣个啥?你妻离子散,挨得着我吗?你老婆跟人跑,

是六年前的事。”

又指严格:

“知道这谁吗?这就是严总。北京半个城的房子,都是他盖的。你给

我打工,我给他打工。”

又抖着手对严格说:

“严总,你都看到了,不赶紧打钱行不行?见天都是这么过的。”

严格倒一直没说话,看他俩斗嘴。这时轻轻拍着巴掌:

“演得太好了。”

又问任保良:

“是你安排的吧?你还说你不会演戏,都能当导演了。”

任保良气得把手里的盒饭摔了,栗子鸡撒了一地:

“严总,你要这么说,我也上吊!”

又指指远处已盖到六十多层的楼壳子,上去踹刘跃进:

“想死,该从那上边往下跳哇!”

严格这时拦住任保良,指指刘跃进,断然说:

“人不用找了,就是他!”

第六章 瞿莉

这天下午,刘跃进穿着另一个人的衣服,装扮成另一个人,蹲在十字

街头转角处卖煮玉米。另一个人刘跃进没有见过,严格告诉他,是个安徽人,

高矮,胖瘦,脸上的黑,跟刘跃进差不多。其实模样有些差别也没啥,所有

的装扮为了哄骗一个人,为了对应一张照片,无人能分清照片上一个卖玉米

的和另一个卖玉米者的细部。照片上,这个卖玉米的全身,只有豆粒大小,

大体差不多就行了。何况,在这出戏里,这个卖玉米的并不是主角,主角是

卖白薯的,和挨着卖白薯的那个卖羊肉串的。严格的老婆瞿莉如来现场调查,

盘问他们的可能性最大。卖玉米的只是照猫画虎,以防万一。刘跃进平生第

一次装扮别人,为了装扮这个人,严格付给刘跃进五百块钱。刘跃进接过钱,

马上入了戏,他问严格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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