Читаем Иллюзия бессмертия полностью

现在欠条丢了,等于老婆被人白搞了。丢包是个窝囊事,这么一讲,又变成

了笑话,只能憋在心里不说。这事不埋怨别人,就怨自己爱管闲事。本来是

去邮局寄钱,听到卖唱的老头唱《爱的奉献》,过去纠正人家,让他唱《王

二姐思夫》。如果当时专心寄钱,也不会出这岔子,老头唱的曲儿改了,自

己的包丢了。别人是手贱,自个儿是耳朵贱,丢包活该。胡思乱想到晚上,

突然想自杀。脖子上,再一次感到绳子的甜味。在工地上吊,倒不费劲,四

处是钢梁架子,不愁没地方搭绳子。就是不去工地,在食堂,食堂棚顶的木

梁,也经得起刘跃进的体重。但刘跃进没有自杀。没自杀不是想得到做不到,

而是突然想起,那人抢过他的包,蹿出一箭之地,又扭脸看了刘跃进一眼。

对刘跃进一笑,接着又跑了。不为钱和欠条,仅为这一笑,刘跃进在自杀之

前,先得找到这贼,把他吊死。把他吊死,自个儿再上吊不迟。或者,能找

到他,也就不用上吊了。

但大海捞针,单凭刘跃进,哪里能找到抢包的贼?刘跃进这才想起警

察,慌忙跑到派出所报案。值班的警察是个胖子,天不热,一头的汗。刘跃

进说着,他坐在桌后记着。包里的东西不多,但头绪多。说着说着,刘跃进

说乱了,他也听乱了。这时停下笔,任刘跃进说,也不记了,对刘跃进说的,

似乎不信。不信不是不信刘跃进丢了包,而是刘跃进说到离婚证和欠条那一

段,他张嘴打了个哈欠。刘跃进还要急着解释,警察合上嘴,止住刘跃进:

“听懂了,回去等着吧。”

但警察等得,刘跃进哪里等得?刘跃进:

“不能等啊,那张欠条,他要扔了,我就没活路了。”

看刘跃进着急的样子,警察似乎又信了。但他说:

“我手头还有三桩杀人的案子,你说,到底哪个重要?”

刘跃进张张嘴,没话说了。离开派出所,刘跃进知道警察对他没用了。

这时想起了韩胜利。韩胜利平日也小偷小摸,和这行的人熟,说不定找到韩

胜利,倒很快能找到这贼和腰包,比起找警察,倒是一条捷径。于是去找韩

胜利。韩胜利见刘跃进主动找他,以为是来还钱,以为是他上次包着脑袋,

威胁刘跃进起了作用,等刘跃进说他自个儿的腰包丢了,让他帮着找贼,马

上失望了。待刘跃进说包里有四千一百块钱,韩胜利又急了:

“刘跃进,你人品有大问题呀。有钱,宁肯让人偷了,也不还我,让

我天天躲人,跟做贼似的。”

待刘跃进又说出离婚证和欠条的事,刘跃进以为他会笑。韩胜利没笑,

但也没同他,而是往地上跺脚,愣着眼看刘跃进:

“刘跃进,你到底算啥人呀?”

又说:

“你这么有城府,咋还当一厨子呢?”

又感叹:

“我说我斗不过你,原来你心眼比我多多了。”

刘跃进见韩胜利把一件事说成了另一件事,忙纠正:

“胜利,你叔过去有对不住你的地方,咱回头慢慢说,赶紧帮叔找包

要紧。”

事到如今,韩胜利倒不着急了,端上了架子:

“找包行啊,帮你找回来,有啥说法?”

刘跃进:

“包找到,马上还钱。”

韩胜利白他:

“事到如今,是还钱的事吗?”

刘跃进见韩胜利乘人之危,有些想急,但事到如今,有求于人,在人

房檐下,不得不低头,又不敢急,想想说:

“找到,欠条上的钱,给你百分之五的提成。”

韩胜利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,比了个“八”字。刘跃进见他得寸进尺,

又想急,但急后又没别的办法,只好认头:

“给你六,你可得帮我好好找。”

韩胜利:

“空口无凭。”

刘跃进只好像当年李更生给他打欠条一样,又给韩胜利写了个欠条。

如包找到,给韩胜利百分之六的提成云云。六万块钱的百分之六,也三千六

百块钱呢。刘跃进又一阵心疼。韩胜利收了欠条,问:

“腰包在哪儿丢的?”

刘跃进:

“慈云寺,邮局跟前。”

韩胜利这时一顿:

“哎哟,你丢的不是地方。”

刘跃进:

“咋了?”

韩胜利:

“那一带不归我管。前两天就因为跨区作业,被人打了一顿,还倒贴

两万罚款。这道儿上的规矩,比法律严。”

刘跃进见煮熟的鸭子又飞了,慌了:

“那咋办?”

韩胜利瞪了刘跃进一眼:

“还能咋办?我只能帮你找一人。”

第十一章 曹无伤 光头崔哥

曹哥本名曹无伤,河北唐山人,长脸,今年四十二岁。曹无伤来北京

五年了,一直在北京东郊集贸市场杀鸭子。曹无伤的鸭棚不算小,四十多平

米,过去是个洗车棚,改成鸭棚,水管倒是现成的。唐山产鸭子,河北白洋

淀也产鸭子,北京怀柔、密云,也有养鸭子的。曹无伤一开始杀白洋淀的鸭

子,后来杀唐山的鸭子,后来怀柔、密云的鸭子也杀。但门口的标牌永远是:

“白洋淀土鸭。”曹无伤患沙眼,青光眼,又患白内障,十步之外,一片模糊,

与刘跃进在老家监狱的舅舅牛得草大体一个毛病。刘跃进初见曹无伤,马上

感到亲切。如曹无伤只是一个杀鸭子卖白条鸭的,便永远是曹无伤。但他在

五年之中,成了北京东郊贼的领袖,这时就不是曹无伤了,成了曹哥。在圈

里,大家都知道曹哥,不知道曹无伤。曹无伤打小到现在,没偷过东西。就

是如今想偷,也晚了,眼前一片模糊,弄不清人在哪儿,东西在哪儿。但一

个眼前模糊的人,管着一帮眼快、手快和脚快的人。曹哥的鸭棚,成了小偷

的训练营和大本营。但曹哥每天仍心平气和地杀鸭子,管理小偷,似乎是顺

路捎带。五年前来北京时,曹哥和小偷还不沾边,但唐山出产小偷,几个同

乡,工作之余,常到曹哥的鸭棚来玩。小偷间常因为生意和地盘火并,曹哥

杀着鸭子,与他们排解过几次,几次即将生的流血事件,都因为曹哥的调解,

化干戈为玉帛。各路小贼,都佩服曹哥。下次遇到流血事件,还来找他。不

知不觉中,曹哥成了贼的头目。地盘渐渐扩大,别的省市的小偷,开始与河

北唐山的小偷火并。但是别的地方的小偷都是单兵作战,乱枪打鸟,背后没

有曹哥。曹哥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几次火并之后,唐山小偷的地

盘越来越大,其他地方的散兵游勇或作鸟兽散,或改换门庭,直接投靠了曹

哥。曹哥的队伍,越来越壮大。这时曹哥才露出他的真面目,原来他在唐山

不是杀鸭子的,大专毕业,是个读书人。本在唐山郊区一中学教书,因患了

沙眼、青光眼和白内障,看不清黑板,也看不清学生,便离开学校,到唐山

一集贸市场卖鱼。除了卖胖头,也卖草鱼、白鲢和鲫瓜子。曹哥养了一只八

哥,整天跟曹哥学话。曹哥唐山口音,八哥也唐山口音。曹哥在家教了八哥

许多好话,如“来了”,“吃了吗”“恭喜财”等。后来曹哥把它带到集贸市场,

集贸市场人多嘴杂,八哥又学会许多坏话,如“操你妈”,“找抽哇”,“去死

吧”等。八哥恋曹哥,曹哥不怕它飞了,便不把它关在笼子里,就让它在鱼

摊周围乱飞。这天曹哥去城外进鱼,曹哥老婆和八哥在集贸市场卖鱼。集贸

市场有一卖炒货的老张,老张老婆来买鱼。因为秤头高低,老张老婆与老曹

老婆吵了起来。八哥见有人与自家人吵架,张嘴骂道:

“操你妈!”

“找抽哇?”

“去死吧!”

老张老婆见八哥骂她,跳起身去打八哥,八哥飞了,老张老婆脚下一

滑,一屁股跌坐在鱼池前的泥水里。老张老婆火了,爬起来,抄起一鱼砧,

将老曹家的鱼池砸了。老曹家的胖头、草鱼、白鲢和鲫瓜子,在地上乱蹦。

老曹老婆也火了,扑上去,将老张的老婆捺在泥水里,骑到她身子上,结结

实实抽了她几耳光。这时老张来了,一把揪住老曹老婆的头,还了几耳光不

说,还用鱼抄子将八哥捕到,一下把八哥的头拧掉了。这时曹哥进鱼回来,

别人砸他的鱼池他不急,别人打他老婆他也不急,一下把他八哥的头拧下来,

曹哥急了。曹哥抄起一酒瓶,砸向老张。原也只是出口气,没想伤人。正因

为眼前一片模糊,这酒瓶不偏不倚,砸在老张头上。老张应声倒地,头上

“汩汩”冒血。曹哥以为砸死了人,趁着人乱,带着老婆孩子,逃离集贸市场,

又连夜逃到北京,在东郊集贸市场,开了个鸭棚。一个月后,听说唐山卖炒

货的老张没死,就是淌了一碗血。老婆孩子闹着回唐山,曹哥在北京待了一

个月,倒待服了,觉得北京比唐山好,于是把老婆孩子打回去,一个人继续

在北京杀鸭子。原想只杀些鸭子,没想到无意之中,成了一个团伙的领袖。

不当这领袖曹哥只想着杀鸭子,当着当着,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感觉。曹哥眼

睛没坏之前,读书用功着呢,读着读着,也胸有大志。读《史记》,觉得自

己像张良;读《三国志》,觉得自己像孔明;读《水浒》,觉得自己像吴用,

吴用也是个乡村教员。书读罢,又掩卷叹息,怪自己生不逢时,大专毕业,

只在学校教些顽皮孩子;讲课他们似乎听懂了,又似乎没听懂;后来又到集

贸市场卖鱼,也是无人说话,才养八哥。还多亏与人打架,来到北京,杀着

鸭子,入了盗窃团伙,使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。不生在乱世,成就不了一

番大业,只好和些小毛贼,比划着去取另一番天地。贼们偷的是钱,曹哥领

导他们却不仅为钱。同是眼前一片模糊,曹哥与刘跃进的舅舅牛得草的区别

是,牛得草当年走到街上,熟人敢上去抹他的脖子;曹哥走在街上,不说前

呼后拥,起码有几个小弟兄替他看路。每天卖完鸭子,曹哥也与一帮小弟兄

推推麻将。曹哥眼神不济,摸一张牌,要凑到眼睛上看半天。如换别处别人,

同桌三个人早急了,这里的人不急,还抢着说:

“曹哥,不急。”

或者:

“曹哥,我这儿缺三条,干万别打三条。”

曹哥能有今天,说起来也因为一只八哥。尘埃落定,曹哥又养了一只

八哥。为了不让八哥学坏,这回曹哥教了八哥几句话后,就用蜡将八哥的耳

朵封上了,关进笼子。所以这只八哥只会说,不会听。八哥见人打招呼,永

远只是三句话。一、“有话好说”,二、“和为贵”,三、“都不容易”。

曹哥早年毛笔字写得好,又写了一副对联,贴在鸭棚左右墙上:―灯

能除千年暗―智能破万年愚

众小偷看了,不明白是啥意思。没人说好,但也没人说不好,就在那

里挂着。

韩胜利领着刘跃进,穿过集贸市场来到鸭棚,曹哥正倚在一张太师椅

上,用放大镜看报纸。看几行字,用一团卫生纸擦一下沙眼淌出的眼泪。墙

角一个小胖子,正拿刀杀一鸭子。一看就是新手,刚来鸭棚,杀鸭子背着脸,

一刀下去,鸭脖子“呼”的喷出一腔血,鸭子一弹蹬,血没喷到地上塑料盆里,

横着一转弯,喷到墙上。小胖子慌了,忙摁鸭头,血又一转弯,喷了曹哥一

报纸,也溅了曹哥一手。棚里有一光头,正看电视,电视里正走着一群光腿

模特儿。光头放下模特儿,上去踹了小胖子一脚:

“妈拉个 X,这下明白了吧?连个鸭子都不敢杀,还想上街?”

曹哥倒没急,扔下报纸,用擦沙眼的卫生纸,擦着手上的血,止住光

头:

“想早点上街,也是好事。”

又和蔼地问小胖子:

“洪亮,街上都是啥?”

叫洪亮的小胖子愣在那里,想了想说:

“人。”

曹哥叹口气:

“那是你妈教你的,我告你,街上都是狼。”

光头啐了洪亮一口:

“出门吃了你!”

洪亮不敢再说什么,又去笼里抓鸭子。笼里的鸭子吓得“嘎嘎”叫。韩

胜利没敢进门,扒着门框喊:

“曹哥,忙着呢。”

曹哥看不清鸭棚门口;看来跟韩胜利也不熟,也没听出他的声,只是

把头转向门口:

“谁呀?”

韩胜利:

“胜利,河南的胜利。”

曹哥似乎想起来了:

“胜利来了。”

韩胜利:

“曹哥,给您说一事,我一亲戚,在慈云寺落一包。我想着,那儿都

是您的人。”

看来这话曹哥不爱听,皱了皱眉:

“也不能说是我的人,都是老乡,认识。”

接着拾起另一张报纸,拿放大镜看起来,不再理人。韩胜利和刘跃进

有些尴尬。几只杀过的鸭子,还在地上扑棱。光头将这几只鸭子扔到褪毛滚

筒机里,滚筒机里的热水,冒着蒸气,接着推上电闸,滚筒机转动起来。这

时光头拍拍手,来到门口:

“包里多少钱呀?”

韩胜利:

“崔哥,四千一。”

刘跃进在韩胜利身后跟着叫:

“崔哥,不为找钱,包里,有一信物。”

忙又说:

“偷我那人,脸上长一块青痣。”

光头崔哥没理这些啰嗦:

“交一千定金吧。”

韩胜利看刘跃进,刘跃进愣在那里。他没想到,自己丟了包,找回来

还得交钱。但想着这必是行里的规矩,不敢再问,慌忙从口袋里往外掏钱。

但哪里还有整钱,也就是些十块五块的零票。凑起来,不过一百多。光头崔

哥皱眉:

“是真想找,还是假想找?”

刘跃进:

“崔哥,身上就这么多,我马上回去给你借。”

这时曹哥从报纸上仰起脸,看着门口,想说什么。他头顶笼子里的八

哥,刚才一直在睡觉,这时醒了,张口说了一句:

“都不容易。”

曹哥看看八哥,点头:

“是这章思”

光头崔哥收起这钱,又去看电视。刘跃进忙向鸭棚里,似是对八哥,

也是对曹哥:

“谢谢,谢谢啦。”

第十二章 瞿莉

瞿莉被严格找到了。瞿莉离家出走,并没有去上海或别的地方,仍待

在北京。这些况,严格其实都知道。如想找到瞿莉,严格一开始就能找到,

只不过假装找不到;找不到,仍假装在找。能找到瞿莉并不是严格掌握瞿莉

许多线索,而是给瞿莉开车的司机,被给严格开车的司机收买了。也不能说

是收买,是控制。瞿莉的司机,是严格的卧底。

给瞿莉开车的叫老温。说起来,老温还是严格司机小白的师傅。老温

在北京机控车床厂开大货车时,小白给他打下手。小白能来给严格开车,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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